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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实|王瑢:一路书香——上海地铁里的读书人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20 13:26:00    

春日,晚归的上海地铁10号线。透过相机镜头,樊晔亲看到临近出口那位中年男子手捧《人世间》读兴正酣,书封已起皱,她记录下这一瞬间。

樊晔亲酷爱摄影,三年来一直关注地铁里的读书人。她喜欢纸质书的美感,她更想记录那些被书籍点亮的眼神。

樊晔亲

他保持同样姿势,且读且思

晚归的上海地铁10号线。

‌灯光反射在窗玻璃上,光的褶皱折射入相机镜头,樊晔亲看清楚那是一本法文版《追忆似水年华》。书页已被翻得微微起皱。读书人是个青年男子,鼻梁上架副金丝无框眼镜,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他一直保持同样姿势,且读且思,读至某个段落,提笔做批注。

观察世界的角度,塑造了个人的独特视野,究其根本,关键在于个人的心态与选择。时隔三年多,樊晔亲仍十分清楚地记得,当时用三五秒钟抓拍定格的那个瞬间——地铁读书人,上海的独特文化景致!倏然间想到爱因斯坦那句“发现的艺术就是看到所有人都看到的东西,却想到没有人想到的东西……”以独特之眼,观寻常之人与事,世界亦显非凡。

此后的日子里,樊晔亲喜欢将自己通勤路上抓拍到的地铁读书场景照片发朋友圈。

“我的目的地不再是一个地方,而是一种新的观察方式……”普鲁斯特的这句名言,让上海地铁十号线上万千通勤者之一的樊晔亲,在日复一日拥挤的车厢里,用手中的相机镜头,光影交织,聚焦定格。画面传递细腻情绪,更传递隐藏于读书人背后的文化与诗意。

樊晔亲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,与这条十分熟悉的通勤之路、枯燥乏味的方寸之间,因为有了这些影像,似乎产生出某种既熟悉又疏离的奇妙关联——书与人与地铁,它们相互投射交织,通过镜头捕捉,阅读与城市节奏的碰撞。

樊晔亲喜欢遇到地铁读书人,一如游历山川湖海,会因美景奇遇欣喜,地铁上的短暂相遇也给人同样的感受。不同的人即是不同的风景,手捧不同的书,在方寸之地沉浸于自己的“诗与远方”;她也有点好奇,他们在读什么书,自己是否看过、会不会感兴趣也随之买一本来读,就像被好朋友安利一本好书……她适时聚焦,几秒之内定格捕捉到的一个个翻页的指尖、书页的褶皱,乃至镜片后专注的眼神。

她喜欢纸质书,觉得那美感无可替代。她拍摄的初衷就是想记住那些被书籍点亮的眼神——无论是向历史索要答案,向数据求证规律,还是探求内心的平静,抑或向未来预支勇气。

曾多次获得上海市银鸽奖最佳图片奖等多项国内国际奖项的樊晔亲,是个斜杠青年,发自内心的热爱,使得摄影不再仅仅是生活中的个人兴趣爱好;积累到一定程度,摄影便自然而然变身成为一种“观察与理解生活”的绝妙方式。

同一空间维度,不同时间维度,以照片或视频形式记录,樊晔亲发现,人们总以为纸质书阅读由于智能终端的普及而难得一见,其实只要放下手机,就会发现地铁读书人远比想象的多。有人捧着文学经典穿越魔法国度,有人夹着冷门社科书丈量古文明褶皱,有人用“使用指南”缝合日常的缝隙。《围城》《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》《非暴力沟通实践篇》《如何培养孩子自主学习力》《局外人》……她恍悟,地铁上的读书人就是一个又一个流动的个人图书馆,正应了那句“外物之味,久则可厌。读书之味,愈久愈深。”

他在读《人世间》,书封已翻得起皱

当金属框架将纷繁的具象个体切割成角度或大小、截然迥异的矩形画幅时,这种物理的框定记录了读书人沉浸于“诗和远方”的一瞬间。好比卡蒂埃·布列松在巴黎街头捕捉的那些“决定性瞬间”,亦如梵高笔下旋转的星空。樊晔亲拍下一位又一位地铁里的读书人,让人想到摄影家萨尔加多在亚马逊雨林,用八年时间记录成《创世纪》,他说:“我不会把自己的风格强加于现实,我只是用镜头捕捉它”。

上海地铁里的读书人,随着纵横交错的钢铁动脉,化作一道亮丽无声的城市流动景观。

光阴荏苒,电光石火间三载已过。日复一日的地铁里,早高峰的人潮不停奔涌,那些低头捧书的剪影,进驻樊晔亲的镜头,永久停留的刹那,恰似卡尔维诺笔下《看不见的城市》里闪烁的星火。

“看不见的风景造就了看得见的风景”,绝非虚妄之言。就在这座城市,每一秒或某一处角落,都隐藏着某种快乐,只是自己并不知道,需要更多爱书之人去发现。生活浓缩于照片中留下回忆。再回首,某个瞬间已经不再仅仅属于摄影者个人,同样带给这座城市里的同道中人。

自媒体时代的现代都市人,当手机蓝光吞噬虹桥枢纽的黄昏,纸质书的翻页声,仿佛昆德拉永远不朽的回响,细微却掷地有声。

这个春天的一个晚上,10号线五角场站,地铁出口处,一位中年男子手捧一本封面翻得起皱的《人世间》读兴正酣。他的上衣已洗至泛白,左前胸的口袋有尚未洗掉的油漆痕迹,一行小字依稀可辨——“某某建筑公司”。而前一天几乎同一时刻,在地铁二号线静安寺站,一位年轻女子,白领打扮,她左手拉紧扶手,右手举着一本烫金版《尤利西斯》。

一南一北,一男一女,本来毫不相干的陌生人,身份符号的碰撞与消融,皆因同为“地铁读书人”而形成镜像。知识重构于第三空间,使得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一幕,变得无比美好而和谐。

地铁10号线的末班车上,中年男子手中是一本微微泛黄的《百年孤独》,时空穿越。马尔克斯笔下那“冰块在热带正午燃烧”的特殊时期,魔幻与现实,在文学的世界里,一切皆有可能。

透过镜头去看世界,体味烟火人间,记录读书人表情的同时,亦丰富自己的人生。女性通常情感更为细腻,在细节与色彩及情感的把握上,更具有先天独特的敏锐感知。而具体体现在樊晔亲所拍摄的成千上万张系列“地铁读书人”影像记录作品中,可以证明,性别绝非决定摄影师水准的重要因素。

掩卷深思。地铁亦如钢铁书页。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肌理,因为这些地铁读书人衍生出流动故事,已然成为超越物理空间的文化背景。

通勤高峰期,西装革履的金融白领,与绝早起来逛小菜场归来的爷叔,同处一列车厢的他们,正在共享《繁花》中的同一段落;身着校服、头戴降噪耳机的小小少年手捧着《长恨歌》,在某个段落旁认真写下读后感;一位阿婆将挂在颈间的老花镜戴起来读报,前一日未及读毕的《新民晚报》,仍嗅得出一丝特有的墨香……

她说“我也想被你拍到,我也爱读书”

某日,地铁18号线复旦大学站。中国读者跟外国友人手捧同一本书,赫尔曼·黑塞所著德文原版《玻璃球游戏》。地铁车厢的文学镜像,跨文化阅读带来的无声对话,聚焦凝固在樊晔亲的镜头中。

身处数字化洪流席卷之下的当今社会,上海地铁上的读书人所衍生出的阅读图景,日益展现出惊人的文化韧性。在短视频瀑布流席卷之际,上海地铁的车厢中,正无声孕育并生长着日益绵密扎实起来的文字根系。而这种文化坚守还将拓展壮大。

不同语言载体,包裹同一种文学内核。殊途同归。在密闭车厢内悄然构成并超越国界的思维场域,用时下更为恰切的说法,是这座城市“海派文化基因”兼容并蓄于数字时代的前进典范——绝非简单对抗电子科技浪潮,而是将“阅读”融入生活。将“书与人”通过镜头注入新的介质形态,更好地呈现这座城市的书香文脉于钢轨声声震动中,生生不息。

一年一度的“世界读书日”即将来临,樊晔亲回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段的情景。地铁10号线同济大学站。众人行色匆匆,踏出车厢,立刻被映入眼帘、十分醒目的诗句所吸引,有人脚步放缓,有人驻足停留,有人情不自禁不禁读出声来——“上帝给了我浩瀚的书海和一双看不见的眼睛,即便如此,我依然暗暗设想,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……”出自阿根廷著名诗人博尔赫斯笔下的《关于天赐的诗》。

点亮城市阅读时光,展现城市文化品位与格调。交杂叠落的画面,极好地见证了这座城市“文化阅读”与时俱进的崭新姿态。正所谓于无声处听惊雷,时间的蒙太奇效应,城市里平凡日常自有其不确定性,因为有书籍的陪伴,让人充实、笃定、有韧性。所有的辛苦付出,在某一时刻释然。

将自己定义为“I人”的樊晔亲,亦曾苦恼纠结。回首最初在朋友圈发出自己随手拍下的瞬间,不乏有人在下面留言:“这是从哪里找的托啊?”是嘲讽戏谑的口吻。

但更多是鼓励跟支持的声音。

“拍得真好,加油!”

“坚持拍下去,拍出读书人的精彩!”

甚至有热心的读者毛遂自荐,她说:“我也想被你拍到,我也爱读书!”

选择“地铁读书人”这一带着书香与城市律动的文化主题,甚至要与陌生人互动的摄影项目作为长期坚持的创作方向,看似矛盾,恰恰揭示了对公共文化空间与大众文化的关注。

日益积累起来的“地铁读书人”照片,质量与流量双向璀璨。信息爆炸的时代,自媒体如雨后春笋,樊晔亲如何能从芸芸爱好摄影人潮中脱颖而出?她是那个勇敢地想要嫁接质量和流量的人。她是这座城市中无数默默探索、努力坚持的年轻人中的一个。

镜头语言从疏离到熟稔,乃至遇到越来越多在地铁里的读书人,喜悦不断鼓励着她。执着不懈的坚持也吸引越来越多人的关注。

喧闹车厢里他们在看“冷门书”

不同时间,不同季节,同一条地铁线上曾拍到过同一位地铁读书人。试想,在昼夜穿梭的地铁上遇见陌生面孔,寒来暑往,四季更迭,因为镜头让双方于偶然的时刻相识,而这是只属于读书人的缘分。影像成为拍摄者探索“书与人”的又一处窗口,奇妙而美好。

拍摄地铁读书人,留下城市文明的微观镜像,亦在无意间成为解码城市文化基因的一把密匙。纸质书与电子屏的占比波动,文学经典与流行读物的类型分布,通勤高峰与平峰时段的阅读强度差异,种种细微构成理解这座城市精神生活的五线谱。

光阴荏苒。如今樊晔亲拍上海地铁上的读书人已一千多个日日夜夜。三年间,诸多耳熟能详的经典著作,频繁出现在“上海地铁书单”——文字带来魔力与魅力。然而更让樊晔亲难忘的是某些乏人问津的“冷门书”。

镜头推远拉近,倒转至去年某日“上海图书馆站”。

以粗颗粒胶片拍摄到晨读的白领女子,那些貌似失焦的光斑,恰是罗兰·巴特“刺点概念”的最佳注脚。

“康德的《纯粹理性批判》,若不是拍下,很难想象会有人乘地铁时看这样的书……”樊晔亲的镜头里,这位读者被多次拍到,而且每次遇到,他都埋头拿着铅笔在做笔记,“最近一次拍到他,在看叔本华的《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》……”

在地铁上读书,并非为了消遣或者作秀,他们分秒必争自我充电。不禁想到弗雷德·惠普尔那句“书籍是屹立在时间的汪洋大海中的灯塔……”

樊晔亲的镜头中,读书人安安静静,翻动书页的瞬间,就这样被永久记录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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